骑上共享单车回忆青春
仿佛就在这两三个月间,北京的大街小巷冒出很多共享单车,资本的力量让这一传统的交通工具迅速地回到百姓日常。想想也有趣,本来已经远离大多数人、快要进化成健身器材的自行车,换了副样子回到生活里,从私有到共享,从长久到短暂,从固定到随机。
让人开心的是,骑自行车的愉悦感竟然没变,似乎其他的交通方式都不能带来这种好处。只要踩上踏板,你就有了移动的独立空间,跟大自然没有一丝丝隔阂,随着自行车缓慢的速度,一寸一寸地贴近脚下的土地,你可以向一草一叶问好,可以向大脑里盘旋已久的想法问好,环绕你的只有心跳、呼吸,给你一小段与环境友好相处的时间。
骑着共享单车,很多模糊的记忆逐渐清晰。自行车在我们的生活里,大概永远算不上主角,它只是个物件,可正是有了这个物件,记忆才有了回去的通道。自行车上载不动家国情怀,只有普通人的喜怒哀乐。
它见证了我诸多的人生阶段,早到我开口说话。我是家里的第三个孩子,跟兄长们不同的是,最早学会的是叫爸爸。听家里人讲,有年夏天,父亲推着一辆黑色自行车走进院子里,车把上挂着一袋桃子,母亲正怀抱婴儿,坐在平房前,女婴突然兴奋地挣开怀抱,站到母亲膝盖上,脱口而出不甚清晰的两个字:爸爸。后来家里人老打趣:你到底是见到爸爸兴奋还是想要桃子吃?
在文艺影片里,自行车向来是青春的符号,承载过几代人的青春记忆。《阳光灿烂的日子》《十七岁的单车》《与青春有关的日子》,还有一部《甜蜜蜜》,电影里面有最甜蜜的自行车镜头:小军(黎明饰)骑着自行车带着李翘(张曼玉饰),穿行在小巷,邓丽君甜美的歌声响起,两个人一起哼唱。单车上的青春大概只是个历史产物,几代人老去,青春也渐渐淡稀。
回望我的单车青春,最紧密的联系发生在初中时。少年们的沟通方式往往只有他们自己懂,而自行车往往成为少年们恶作剧的对象,那时,自行车会莫名其妙地爆胎,莫名其妙地气门芯被拔,莫名其妙掉链子。懵懂和慌张里,有单纯的调皮捣蛋,有少男少女微妙的情愫,也有叛逆和小小乖张。那时学校都有自行车棚,停放有规则。有一天,学校保卫科科长拦住班里一个叫秦虹的女同学,指着一块写有“请停在左边”的牌子质问她为什么不按规矩停放,秦虹反驳:牌子上说停左边,没说不能放右边啊?问得一米八的山东大汉哑口无言,只好摆摆手让她走了。当时,站在旁边的我佩服得紧:如果我能这样该多好!
记忆里有叛逆的少女,也有温良的校长。我的第一辆自行车是“二六”式的,车架大,不好驾驭,经常坏。有一次骑到校门口,车链子又掉了,下车修了半天,满手油污,也没弄好。在川流不息的放学的人群里,我一个人停在那里,愈发懊丧。对面恰好是校长办公室,校长看到了,走过来,蹲下身,膝盖着地,歪着脑袋,修了好大一会儿,直到转动脚蹬,发出顺畅的刷刷声,满手油污的校长对满手油污的学生说:“可以骑了,快回家吧!”我载着满满的感动回了家,都忘记了有没有说一声“谢谢”。但经历过那么多校长,许多名字都已经模糊了,却清楚地记得他的名字:李茂秋。听家人说,李校长后来去了一所高职院校担任副院长。他大概早忘了我这个学生,更不知道,曾经带给我的细碎温暖。
那时候自行车是一个家庭的主要交通工具,跟自行车有关的事,都不是小事。第一辆“二六”式自行车退役后,我终于有了属于女孩的自行车:父母有一天突然把一辆崭新的、红色“二四”式自行车推到我面前。亮晶晶的新车,亮晶晶的狂喜。可问题来了,我就读的学校初二就开始分重点班和非重点班,重点班为了上晚自习,要求寄宿,自行车一存就要存一个星期,中间不能骑出来。可父母总觉得学校食堂不行,还是希望我偶尔回家,改善伙食。自行车怎么办?邻居高老师在学校的院里有个教师宿舍,他几乎不去,都是他同在学校读书的两个女儿用。我母亲为此专门找了高老师,得到他的许可,我的新车有了安放之地。那个砖头砌成的简朴小院,只有两间宿舍,正对着,各有一个花圃,散落着一朵朵雏菊、打碗花。在那间只有七八平米的平房里,放了三辆自行车、两张木床,记不清楚有多少时间是跟高氏姐妹俩在那里打发掉的,《少年文艺》《故事会》《上海故事》《辽宁青年》,这四种杂志就是我们能看到的全部课外读物,贫乏得难以想象,但是篇篇熟读,也满足了我们对这个世界认知的渴望,那个朴素的小院子成了我少年的伊甸园,记忆里会闪闪发光的地方。
过了初中,高中的学业压力让自行车上的青春滑入了快车道,有些说不清的少年思绪似乎被一种加速度带走了。高中时代,有关自行车的记忆只有一帧。高二那年的夏天,傍晚放学遇瓢泼大雨,没有任何雨具的我,蹬着自行车吃力地爬坡,在前方爬坡的还有一个班里的男生,黑瘦,极其沉默寡言。雨幕大得把视线模糊了,我只是凭感觉往前骑着,突然,前方岔口处,他停下了。我心里忐忑,也不解。经过他身边时,他吞吞吐吐地小声喊住我:“我……我快到家了,这雨衣给你用吧。”还没等我反应过来,他已转身骑走了。我不知道,张口帮助一个女生,对这个极其内向的男生,要鼓起多大的勇气。多少年过去了,真想对他说声“谢谢”,看看他是否还那么寡言。
在我的大学时代,有关自行车的记忆非常淡。只记得有个男生暑期沿着京九线骑行,每到一处,做调研,找政府部门,在地图上盖个公章。一个暑假下来,他积攒了不少素材,足够办一场展览,他也如愿以偿,那张盖着公章的地图,让很多人艳羡,他本人因此在系里名声大振。同学们有时候开玩笑称他是“靠京九发家的”。
工作后,自行车几乎淡出了生活。有一次下班路上,偶遇一位退下来的领导,推着一辆自行车,车把上挂着一桶花生油,后座上绑着一袋白面,慢悠悠地走着,曾经威严的面孔缓和下来,这就是了,人无论职位多高,总要回到一油、一面、一车的普通人的生活。
47岁的高晓松曾经说:“年轻的时候每件事你都想弄明白,因为老觉得有一些事情不明白就是生活的慌张,后来等老了才发现,那慌张就是青春,你不慌张了,青春就没了。”相同的话我听陈丹青也说过,他说:“女儿过了30岁特别想哭一场。”他很理解,不为什么,就是人生的某一段时间,就这么过去了。
是的,就这么过去了,单车上的青春早已走远,虽然大街上无数的单车回来了,但它已经不是你青春时的单车了。(作者赵秀红,系本报新闻中心记者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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